周末的路口不像平日那般喧闹拥挤,大家不紧不慢地排列在红灯前,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和焦躁不安。不久等到信号亮起,嘈杂的街道瞬时清冷起来,仿佛无事发生。因为不会有人回头,也不会有人再来。

人总是将希望和勇气寄托在梦境中,认为借此能减轻被现实欺骗的伤痛,同时杜撰出荒诞臆想时的愉悦。在看似足够独立的年纪,我还是经常不自主地发梦到与父母撕心裂肺的争执、亦或是与那些心心念念的可爱多们的琼瑶剧。

然而十多年前,面对父亲的老别克,我万万不会预料到未来会有这样一段与伙伴们恣意妄为的狂飙时光。当时满面严肃,紧皱眉头的黑色火药手扶方向盘,时不时地大声呵斥:为什么你就一点都不想开车呢?随后一如既往地被副驾的沉默点燃。

后来阴差阳错地远走他乡,遇到了不少性情投合的朋侪,各有所好,也不乏喜车之人,胡吹海侃后自己的立场竟然不像曾经坐在火药桶身边那么坚定了。最终还是逐渐克服了无意义的叛逆,开始学会把视线放在无尽延伸的水泥柏油地上,愣头愣脑地自行摸索起这个通行百年的机械工艺品。

初学乍练时,只敢在地广人稀的空旷场所胆战心惊地慢速练习,呼吸会随着身边车流的增加而加重,视线往往无法关注到地图和环境的重要细节而不知所措,甚至会有拐弯后开错道而险些导致擦碰的失误。短短几十分钟手心也会被汗水反复浸泡得发软,不过虚惊后都也平顺到达终点。

战战兢兢不过几个月,这台机器就已悄然侵袭了我昏沉已久的少年心,右脚发力蹬出的野兽咆哮是从未设想到的酣畅痛快,眼角余光里快速闪过的隐约光芒不断被拉长远离,莫名汹涌的心气势不可挡。而放肆的大门一旦打开,路途上的鸡毛蒜皮也就随之而来,譬如绿灯启动的缓急、揣度黄灯的刹停和变道时机的果决。

在这个车轮上的国家,高速公路的隐患算是屡见不鲜。一次回家被堵在高速慢车道心烦意乱,但快车道上仍旧是风驰电掣,按捺不住加入其中。不曾想因车流过大无法保持安全车距,只能在钢丝绳上硬着头皮跟车。不久前方亮起尾灯,急刹直至停止,霎时心中收紧,大力猛踩踏板到底,这是我第一次将辅助制动唤醒,侥幸以极小的车距逃过一劫。后视镜里的车见状纷纷变道至旁边慢车道,心有余悸。

更有一次坐车,大雨黑天,高速车流如雨幕连绵不绝,最右侧出口道堆积的队伍蜿蜒百米,变道灯闪了许久终于挤到一个位置并入队伍,众人如释重负。然而快要开入匝道时,灯光中突然浮现出一辆极慢近乎静止的黒物,竟然开始双闪,朋友急踩刹车,飞快地扫了眼侧后方,一脚油门直接变道远离是非之地。

不止高速上的险情林林总总,其他道路上时常也乱象环生。不久前蠕行在某个乡村小径,面前横穿过一条略宽的大道,下意识地觉得要让行主路,但停车的路牌莫名正对着大道的方向,疑惑之余准备缓缓穿过,刚巧大路上一辆车扬着尖锐的喇叭快速逼近,最后两车同时刹停。无奈挥手道歉之后,我不甘心地开回原路口细看,仍旧不解恶作剧一般的路牌。

费心颇多,但也就这样开了好久,直到还没老的时候。有一天,在五月暖风的裹挟下,一个男人向我走来,他主动介绍自己,他对我说:“我认识你,我就是你。那时候,你还很年轻,人人都说你执拗在天上的云朵和月亮。现在,我是特地来告诉你,与那时的生猛相比,我更爱你现在与生活纠缠不休的魂灵。”

王阳明云:未有知而不行者,知而不行,只是未知。